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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元2015年 1月18日 天氣晴  寒冷的冬季裡氣溫微暖

今天是很特別的一天 同時感受到 眼淚 與 溫暖 

向來疼愛大家的爺爺 選在這個良辰吉日正式向大家道別了

忙碌了一個月的喪禮 在今天的告別式之後  爺爺的百歲人生算是正式落幕了!

但經過一個月的忙亂 爸爸頭也暈了..... 又~把我忘了!

一早準備要出發到殯儀館之前  才發現...我的鞋被堂妹穿走了!!!

因為爸爸忌諱從殯儀館告別式到墓園下葬棺木 這一路穢氣

因此幫家人和幾個親戚準備了便宜的百元功夫鞋 打算穿完之後立刻丟棄

深知老父糟老頭性格 早前2個禮拜 就千叮萬囑爸爸要記得買 還有誰誰誰要順便帶一雙

告別式前兩日 還特地打電話告知自己的鞋號 叮得老父老人症頭發作嫌我煩

哼! 沒想到.... 我的鞋是買了 買回來試穿後也合腳

可是卻讓沒報備要順便帶一雙的堂妹 胡亂穿跑了

爸爸從來不為我責備他心愛的妹妹們 當然更不可能為我討一雙功夫鞋

只懦懦的說了一句:都是我的錯

然後故做沒事的走到廚房洗洗我早餐煮的咖啡壺 自以為算賠罪

不知道是老人都這樣?! 還是男人都這樣?! 還是只有我爸是這樣!? 

出門在即 我氣也沒屁用 想著葬儀社老闆還坐在旁邊看戲呢!

只好把剩下的一雙鞋奮力揣在地上 勉強穿著大了一號半的鞋  

只能心裡暗暗祈禱不要因此拐傷腳

不知道看戲的老闆會不會也覺得 我確實挺委屈的....

不久法師也到達了   開始舉行移靈的儀式

法師嘴裡不斷唸著經文  喃喃囈語  手裡不時搖著法鈴 叮叮清脆 

家人跟著法師向牌位恭敬的膜拜  繁瑣的儀式結束後 大家便依法師的安排

由大哥捧著牌位 二哥替牌位打黑傘 小妹我舉著招魂幡隨法師領在前頭

帶領著家族一行人 浩浩蕩蕩的前往告別式場地

到了告別式現場 工作人員都在準備  又是一陣忙亂

先隨著法師進入靈堂 進行安置爺爺牌位的儀式 後又忙著到外頭去穿戴孝服

一團人 裡裡外外 忙進忙出 忙著按自己的稱謂與輩份找尋自己的位置

靈堂外 早以搭好一個遮陽棚 棚內簡單放著一張桌子 各式的孝服已層疊備妥

由服務的禮儀師一一詢問輩份 幫找適合的孝服並穿戴整齊  

看著一群平日裡交談 說謊心不謊 的假親真戚 聚集在遮陽棚前

二楞子哥哥忙著他老婆 姑姑們照顧自己的孩子 姐妹間也彼此照看

爸爸忙得不知去向 媽媽向來也只顧著爸爸

忽然間  我覺得........非常的孤單 

混在一夥兒人之中  卻透明到 連禮儀師都看不到似的

仿佛我是站在這個小小的圈圈裡 觀看家屬的一縷幽魂 

我一度懷疑 到底有沒有人看到我

四周似乎空無一物 只感覺到一臉漠然....

一開始服務的禮儀師突然離開 來了同樣穿戴筆挺的一男一女接續孝服的工作

好不容易 爸爸出現了 走到男性禮儀師身邊 由他幫爸爸穿戴孝服

我立刻挨了過去 站在爸爸身後 仿佛找到一種歸屬

 

怎麼最後一個帶子不打結啊!

爸爸以老芋仔的口吻問話

因為要方便您活動 所以最後一個帶子都不打結!

禮儀師輕聲的說

 

穿戴整齊後 爸爸低聲道過謝 逕自轉身離去

好像我真的只是旁觀的一縷幽魂  但今天可是爺爺的告別式啊!

呆站了幾秒鐘的空檔  我一度以為禮儀師真的看不到我

 

請問您是....?

孫女!  

 

禮儀師轉身 在已一遍狼藉的桌面 為我找尋合適的孝服 

找到之後 他向我敞開了孝服 示意要我先將手臂穿進去

然後他幫我將右襟的數條帶子 一一打上蝴蝶結

好幾條帶子 也需要一兩分鐘的時間

為了避免近距離的尷尬 我別過臉去 看向別處

或許是此刻的心過於空蕩 我忽然感受到一份溫柔

腦中不知所以然的閃過一個念頭.....

希望以後遇到的男人能讓我再一次感受這樣的溫柔

或許是    出於一份盡職守責的心

又或許是 一時孤單的我激起他想愛護的心

當禮儀師替我打上最後一個蝴蝶結時 落下的手指尖觸碰到我的上胸

但我並未感到任何被冒犯的不快

那比較像是 一種手掌輕拍肩膀的撫慰

我順順穿戴好的孝服 無意間也注意到最後一條甩盪的帶子

 

因為要方便您活動 所以最後一個帶子都不打結!

禮儀師輕聲的說

 

不要問我為什麼不去找女性禮儀師幫忙穿戴孝服

因為我也曾經一度猶豫 應該要走到女性禮儀師服務的位置

 或許 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

 

一群男女老少皆身著黑色孝服 再度走進靈堂內 

眾人一一按自己的輩份與整體美觀 開始調整位置

由於爸爸是家族唯一長子 只有親姐妹沒有親兄弟 

媽媽以長媳的身份 坐在左側第一排的位首 姑姑們按輩份接續

我兩個白癡哥哥帶著老婆 以內孫及孫媳的身份 都坐在右側

其餘不與爺爺同姓的姑丈堂兄弟姐妹們則坐在最後排 

我是內孫輩份裡唯一的內孫女 獨自坐在左側第2排

不一會 女性禮儀師手持一大疊衛生紙 穿梭家屬間 詢問需求

我也拿了一小疊 原本只是想擦擦過敏的鼻水 

卻忽然看到前排的媽媽啜泣而抖動的背影 一旁的大姑姑撫背安慰

我受到感染 也泌出幾分淚水 現在才對爺爺的離開感到淡淡的哀傷

對於生死早已有看法的我 為爺爺以百歲高齡離開感到泰然

和爺爺生活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自認有好好把握相處的時光 所以我並沒有太悲慟的情緒

但我還是略略仰首 不想潸然淚下 

就在心情稍稍平復之後 剛剛服務穿戴孝服的的男禮儀師也過來了

他手持一個小紙盒 裡面裝的是各色綁著古銅錢的緞帶 

現在要為親屬們 在手腕上"戴孝"(註一)

禮儀師先向坐在右側的二愣子哥哥詢問輩份 

 

請問您的輩份?

喔!我們有3個內孫 

 

禮儀師取出3條綁者古銅錢的藍色緞帶

兩個白癡哥哥各自取走自己的

正當禮儀師猶疑的拿著第3條緞帶時 

二愣子哥哥 才懦懦的吐出....

 

喔!我....我..還有一個妹妹

 

冷眼看待親哥哥如此不得體的舉動

讓我除了無言與無奈     還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其實 我與家族裡的人 向來處得並不融洽

甚至有一度交惡異常 至今仍是解不開的心結 那又是另一個我不想說的故事

我也不認為是我個性難逗陣 不討人喜歡 

在傳統重男輕女的家庭裡 女兒本來就是一種原罪

俗話說 嫁出去的女兒 潑出去的水 既然早晚是別人家的人 那又何需熱絡?

或許就是這種想法 我從小就覺得容易 被遺忘 被推開 被忽視

現在的我 甚至會覺得 其實所謂的冤親債主 六親緣薄 大概就是如此

我也不是那種一出手就可以包好幾百塊美金做紅包的女強人 

難道要寄望將來的自己可以嫁豪門 以蔽陰娘家的姿態讓大家重視我嗎?

需要用"好處"才得以延續的關係 續不續?無妨!

安平樂道 安居樂業 有屬於自己的家庭 才是我現在想追求的人生

只是 在這種慎終追遠的場合 縱然平日再多干戈

大家都為了敬重往生者而收拾起不耐  換上肅穆的心情 化干戈為玉帛 

誰知我那二愣子哥哥 為了對老婆表示莫名的忠誠  

竟然不識大體的 在這種時刻仍然算計愛恨情仇 真愚蠢!!

不知已成為精神體的爺爺是否以局外人的身份一旁觀望

此刻的心情 又有誰能與獨自坐在左側第二排的我感同身受呢? 

 

看著禮儀師以站姿  行45度禮為坐著的二愣子哥哥和他老婆 戴孝 

服務完這對二愣子夫妻後  禮儀師向我走來

當他走到我跟前時 忽然蹲了下來!

此時 蹲著的他 高度略低於坐著的我 他微微仰首眼神與我相對

有點點像小狗對著主人示好那樣

我藏不住眼裡的驚訝 飛快地瞄了一眼他蹲下的大腿 

不等他對我說出什麼 立刻伸出我的左手腕 讓他幫我戴孝

為了避免近距離的尷尬 我仍然別過臉去 看向別處

將一條緞帶綁在手腕上打上蝴蝶結  我大概需要三十秒的時間

但對於他這樣的職業熟手 時間或許可長可短吧!

我已無心計算時間的長短 只是再度感受到那份淡淡的溫柔

我開始搜尋有生以來 男人為了服伺自己而蹲下的記憶   

好像只有小時候爸爸為我穿鞋跟洗小腳丫時 會對著我蹲下

長大之後 和任何一個男人約會吃飯 都是對坐對看著的多 

當下燈光美氣氛佳 卻都是讓人無法回味與記憶的浪漫

 

會不會太緊?    

已將緞帶繞上手腕並打了一個平結的禮儀師輕聲的說

不會          

當我回話時 本能地轉過來看著他 他也迅速的將視線與我對上

為了避免近距離的尷尬 我再度別過臉去 看向別處

在我的心裡 時間與空間彷彿靜止了一般 

好像我們兩個人處在另一個交錯的時空之中

等我再度回過神來 禮儀師已經幫我戴好孝了

我不敢再和他四目相對 是否道過謝? 怎麼結尾? 都不復記憶.....

只記得 他匆匆起身一走 我隨即低頭一看

細白的手腕上 綁著一個工整漂亮的寶藍色蝴蝶結

讓我哀傷的情緒裡 夾雜著一絲說不出的暖意

原本還泌著淚珠的臉   現正努力地抿住想上揚的嘴角

 

很快地 在司儀的引導下 告別式正式開始了

所有的家屬們從座位上起身 分別走到靈堂兩側面向出入口

男眷在左 女眷在右 各自排列成橫面兩排

以便來賓祭拜時 可以恭敬的向對方以鞠躬回禮 

兩位禮儀師則站在靈堂正前方的左右兩側 其中一位是他 

他們配合司儀的指示 以手勢輔助來賓祭拜與家屬答禮

我站在右側後排 順著司儀的指示向祭拜的來賓行鞠躬禮

我始終覺得自己看不清這個兩次給我溫暖的陌生人 

近的時候 不好意思看

現在我們的距離遠了 但仍不能光明正大的看清楚他

在我與他的視線之間 有著自己家的親屬 還有他那是胖不是壯的同事

我只能從不同的角度 一次看到一小部份的他 像拼圖那樣

往後梳高的油亮瀏海 襯出他高聳的額頭

以人相學來說 表示小時家境好 長輩緣佳

如果真的是這樣 那他還來幹禮儀師 不會太辛苦了?

側面的眼角有一個斑  乍看來有點年紀

黑亮的皮膚 讓我很難猜出他的年齡

但怎麼看 都不覺得比我小

再小也跟我差不多  感覺人生閱歷比我多點 

 

大叔!!!   我不住的喊了一聲 

 

 

在心裡......

 

不知大叔是怕冷底 還是想撐起那衣架子 

在合身的西裝外套裡仍穿著灰色開襟毛線外套 

感覺他比肉眼看到的再消瘦許多 

油頭   黑亮的膚色    織了金屬紗的西裝   擦得發亮的皮鞋   偏瘦的身形  

這樣的組合 讓我意外覺得有幾分汪小菲的味道

看著他揮舞的雙手 戴著白色手套

我便無從得知 他是否戴了婚戒 訂情戒 或是 仍素淨的雙手

我們會交往嗎?

我會有一個殯葬業男友?

假日仍要工作的殯葬業男友 會合得來嗎?

會為我騰出空檔 載我去看海喝咖啡嗎?

我的內心 正上演著屬於輕熟女的小劇場

但大腦是有些發漲的

在這哀淒交疊的時刻.....

隨著司儀的指令  儀式進行到要集體向爺爺上香祭拜

所有的親友都移動到靈堂正前方的紅地毯上

仍是男眷在左側 女眷在右側 但這次呈面對面的縱向排列

等候著 禮儀師發給每人一炷香

 

他如果會給我一炷香 表示他有記得我 

我心裡忍不住冒出這個莫名的念頭!!

 

小菲大叔 負責發給男眷  是胖不是壯的同事則負責女眷

小菲大叔飛快的發給男眷們一人一炷香 速度超前同事許多

就在他發完最後一位男眷時  倏地轉身 遞了一炷香到我面前

我順勢取了香 才發現....

左右兩邊的堂姐妹們還沒有拿到香呢! 

那一刻  

我覺得我們的心........ 連~線 了

別人是借花獻佛 而我是得到一炷香  

又忍不住笑了~

 

在心裡........

 

再繁鎖冗長的儀式 也有近尾聲的時候

祭拜的程序完畢

所有的親友們排成一路隊伍 圍繞著爺爺的棺木行走一圈

以瞻仰遺容做為最後的告別

小菲大叔為我們帶路 走到棺木放置的地方

並指引遺容瞻仰完畢之後的出口方向 

這小小的一段路 經過他面前數次

當我迎面走向他時 瞥見他別過臉去 看向別處

我只能認得那件西裝外套裡的灰色開襟毛線外套

 

儀式正式結束了

我們就要離開殯儀館 坐上小巴

一起陪著爺爺到墓園長眠

這是最後一程....

也是最後一次

我就要從他的面前經過

 

他如果會向我要賴 表示他心裡有我 

我心裡忍不住冒出這個無理的念頭!!

第一次覺得賴的發明真好

但....哪有這個空檔呢!

所有人都帶著隨身物品 直奔小巴 要離開了

他對外頭負責接應的同事大聲回應什麼

呼喊聲透過他的胸膛 穿進我的耳朵

我聽不清楚 但 知道已與我無關了 

我們 ....已然斷線

應該留在這裡的 好像怎麼也帶不走 

 

殯儀館到墓園 平路到山地是有段距離 但不顛簸

爺爺未入眠之前 大家心情無法鬆懈

車上氣氛安靜 或許也累吧

小巴抵達墓園  親友們魚貫下車  

長眠地 風水好 前有望 後有靠 

面海靠山 風景秀麗  蔽陰子孫家運豐隆  

只是冬季的海風吹撫臉頰 感覺並不清爽

親友們團團圍聚墓碑前 

不知是海風 還是什麼 一種陌生的冷冽襲上心頭

想再看看手腕上工整漂亮的寶藍色緞帶重溫舊夢

捲起袖口 只看見自己細白素淨的手腕

銅錢與緞帶早已不知遺落何方.... 

 

此時 法師又開始做起法 行棺木下葬儀式

法師嘴裡不斷唸著經文  喃喃囈語  手裡不時搖著法鈴 叮叮清脆

叮叮 叮叮  叮叮 叮叮  ......

   

 

完~

 

 

 

 

 

 

 

 

 

 

 

註一:

所謂"戴孝" 就是將綁者古銅錢的有色緞帶

依往生者與親屬的身份   挑選不同顏色的緞帶綁在左右手腕

男左女右  以往生者為主 逝者為男綁左  逝者為女則綁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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